趙意嬋惱了一會, 忍不住透過指縫偷看衛律。

這一看就呆住了。

衛律的離她不過一尺，白皙的面龐微紅，眉是墨畫, 眼落星辰, 鼻梁秀挺，連微抿的唇角都是最漂亮的胭脂色。

她家阿律實在太俊了。趙意嬋心下默默給自己的好眼光鼓掌。

這眉這眼, 這鼻這唇，通通都是她喜歡的模樣, 連這般害羞冷情的性子, 也是正合她意。

趙意嬋想著忽而笑起來, 頭倚到衛律肩上。衛律下意識摟住了她，垂下眼，唇角微彎。

兩人正甜的發齁, 裴奉壓抑多時，忍不住低低咳了聲，驚醒了一對癡人。

趙意嬋這才發現有人，一下從衛律懷中跳開, 臊的臉色通紅。

自己剛才那麽不矜持，肯定要被笑死了。

都怪阿律，竟然不提醒她。趙意嬋瞪了衛律一眼, 帶了幾分嗔怪。

衛律剛才確實將裴奉忘了，現下反應過來，也有點窘迫。他朝裴奉歉意的點了點頭，神色疏朗, 倒並不顯得別扭。

裴奉最初覺得有些尷尬，但更多的是意外。這些時日，他對衛律的印象還停留在他淡漠的行事中，本以為人家就是這般的冷性情，不想骨子裏卻很柔和。

不過只對著一人罷了。

“循循，這是裴兄，我的好友。”衛律大方的介紹道，又對著裴奉道：“這是趙五小姐趙意嬋，阿瑜的胞妹。”

他這般說法等於是撇開了兩人親近的關系，實際上也是為了不拖累她的名聲。

趙意嬋將目光從衛律身上移開，分心去看了看身形秀頎的裴奉。

裴奉膚色極白，幾乎有些病態，眉眼精致，高鼻薄唇，本是寡淡的長相，卻因微揚的唇角中和了寒意，顯出幾分難言的媚氣。

竟然有些男生女相。

趙意嬋微微出神，很快對著裴奉笑了笑。

裴奉從女郎燦爛的笑容中看道了另一個人的影子，心情有些微妙，面上卻帶了笑意。

趙明瑜來的時候趙意嬋正纏著衛律說此次南下的事，裴奉坐在一邊安安靜靜的喝著茶，不時清咳兩聲。

他的模樣太過乖巧，趙明瑜心微微一跳，按捺住莫名的煩躁，大步邁進裏間。

裴奉坐著都有些困倦，但趙明瑜提起幾人一同出去逛逛的時候，他還是有些雀躍期待。

只要和衛律在一起，趙意嬋覺得去哪裏都好，衛律也是一樣。

於是全憑趙明瑜計劃，四人休息片刻，一齊去了裕安街。

再過七日便是除夕，街上人潮湧動，趙明瑜借著對京中大街小巷的熟稔，帶著幾人繞來繞去，也算順風順水的吃了不少美食。

四人自發分成兩隊，趙意嬋和衛律黏糊在一處，裴奉跟趙明瑜一道。如果忽略某些人的註目，倒也算的上和諧。

回來的時候天色已黑，街道上有幾個孩子簇擁在一處，手上拿著煙花棒，歡喜的轉圈圈。

裴奉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，目光落在幾個孩子身上。

趙明瑜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，準確的發現了重點。當然不是幾個稚童，重點是他們手上的煙花棒。

“我去買些東西，你等我一會。”趙明瑜對仍在走神的裴奉道。

裴奉沒答話，仍望著那邊。

依著記憶，趙明瑜沒走多遠果然找到了家鋪子。

片刻他便跑回來了，雙手背在身後，似乎藏了什麽東西。

那幾個孩子已經散去了，裴奉神魂歸竅，立在街角等了趙明瑜。

聽到腳步聲，裴奉轉過身，看著趙明瑜，略偏過頭。他這是藏什麽呢？

在裴奉的註視下，趙明瑜忽地有些發窘，他心一橫，直接將買來的東西遞到裴奉身前。

原來是一捆煙花棒。

“給你。”趙明瑜有些尷尬，男人給男人送煙花棒，這算是怎麽回事。

裴奉先是有些發呆，而後慢慢揚起唇角。

好一會他才懵懵然將煙花棒接過去，對趙明瑜道了句謝。

趙明瑜松了口氣，連連擺手。

趙意嬋看見了這一幕，想要來湊熱鬧，放煙花嘛，人多一些才有趣。

不想衛律卻拉住了她，趙意嬋回過頭不解地望著他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
事情覆雜，衛律不知該怎麽說，幹脆轉移話題。

“這邊有家鋪子，做的雞絲餛飩很是美味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，趙意嬋的眼裏就已經放出光彩，拉著衛律的手，殷切地望著他。

衛律不動聲色的握緊女郎的手，趙意嬋歡喜的跟著他，又有些不舍的回頭望望。

她也想放煙花。

“先去吃面，過後我帶你去買煙花。”衛律深知她的秉性，求無不應，不求的也要捧過來。

趙意嬋這下是真的滿意極了。阿律怎麽就這麽貼心。

這邊裴奉看著煙花棒有些發楞，他隨身沒帶火石，該怎麽點呢？

趙明瑜看出他的為難，心道幸虧想的周全。下一瞬他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拿出了個火折子，遞給了裴奉。

裴奉眉開眼笑，鎮重地點燃了一根煙花棒，然後呆楞楞地看著那燦爛的焰火由盛轉滅。

有些畫面猝不及防的閃現腦海，女子的低語，孩童的歡笑。心中有一點苦楚漫上喉間，裴奉的笑容僵在面上，眼前酸澀。

明明笑著，趙明瑜卻從裴奉身上看到了一種難言的淒惶。無比落寞，又無比蕭索。

“怎麽了？”趙明瑜忍不住道。

“沒什麽，我只是太開心了。”裴奉強扯開一抹笑，低下頭，淚卻落了下來。

那滴淚落在趙明瑜的掌心，一刻的恍惚後，趙明瑜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什麽銳物刺了下，有些鈍鈍的痛。

有些事情，他或許不知道，但這不妨礙此刻，面前隱忍落淚的人似乎讓他有些無措。

他很想要抱抱他。趙明瑜這般想著竟伸出了手……搭在了裴奉肩上。

裴奉瑟縮了下，連忙擦幹眼淚，擡起頭來。

夜色深深，裴奉以為自己能很好的掩住哀傷。

不想煙花落在地上，還未燃盡，發出微弱的光亮。

借著這一點光亮，趙明瑜看清了裴奉的神色。

白皙的面上淚痕斑駁，那雙冷清的眸子微紅，不再是疏離淡漠，卻透出一種難言的孱弱。

很美，一種柔婉的美。恰似白衣麗人，叫人……

趙明瑜被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嚇了一跳，別過臉不敢在看裴奉。

“走吧。”低沈的聲音裏帶了些許狼狽。

裴奉沒發現他的異樣，跟在後面慢慢往回走。

兩人因著這一出倒把衛律和趙意嬋給忘了。

那邊趙意嬋和衛律吃完了面，又買了許多煙花。趙意嬋一把將煙花全點燃了，看著被暖色焰火襯的分外溫柔的衛律，心中千百次思量過的念頭又躥了上來。

不過女孩子家說起這種事總是有些羞澀。

為了以後的幸福生活，趙意嬋狠下心來，到底是年紀小，支支吾吾許久只是委婉的暗示衛律趕快上門提親。

她都快十六了，可以嫁人了。

衛律眼中掠過一抹暗色，並沒答話。

趙意嬋這次學聰明了，她可不能再讓他糊弄過去，抓著衛律不放：“怎麽，你還不願娶我？”

面前的姑娘他已經等了兩輩子，怎麽會不想娶。只是……

衛律猶疑許久，終是嘆息一聲，“循循，再給我一段時日。”

趙意嬋很不樂意，她迫不及待要嫁給衛律除了喜歡他，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蘇承。上輩子沒好好孝敬爹爹，現在得早些彌補。

衛律的眼裏是化不開的霧氣，趙意嬋看見了自己的影子。

她向來都不是他的對手。

“好吧。”趙意嬋蔫蔫道，聲音裏帶著些委屈，這算是妥協，“不過你動作得快，求著娶我的人可是排了長隊。”

這可一點不假，趙家門庭清貴，趙意嬋又生的美，的確有不少世家子弟想要求娶。

不過趙意嬋向來不管這事，沈氏屬意沈鳴，自然是一概全都推了。

衛律不知真假，但趙意嬋說的，他全都相信，面色不由冷下來。

夜色已深，衛律送趙意嬋回了鎮國公府。因著心中慪氣，趙意嬋不像以前一般滿心不舍，扭頭就進去了。

叫他不情不願，拖拖拉拉。

望著她消失在門後的纖細背影，衛律長嘆一聲，眉宇間凝著絲滯澀。

看來要快點謀劃了。

洛國看似太平，可明帝逼宮篡位，到底為人所不恥。

新舊派臣子暗自分撥，明爭暗鬥，朝綱不穩，民心渙散。不少人甚至私下在賭下一個謀反的會是誰。

衛律不懼流言蜚語，不求無上皇權，只是為了心中烙印多年的恨意。

血海深仇，不能不報。可因為尋到了心愛的女郎，一舉一動不得不慎重籌謀。

一朝不慎，總不至於連累了她。

時局一日不穩，他便一日不能娶她。

可惜小姑娘不明白他的苦心，他也不想她明白。終日歡喜的女郎，合該無憂無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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